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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作家協(xié)會主管

最初的讀者
來源:文匯報 | 阮夕清  2025年12月04日08:05

我是一個只擁有零星讀者的寫作者。長時間的停筆,使早期讀者大概率已經(jīng)不記得我,前年一次聚會,朋友帶來一個之前沒見過、微信名叫丁小丁的陌生男士,從商。我提醒他,我叫阮夕清,你給我寫過信,他一臉茫然。我?guī)退貞?,在二十六年前,我收到過你的信,你讀了我的散文寫的。他連連點頭,說記得記得,敬你一杯酒。其實我猜他還是忘了,說記得,只是酒桌客氣,給我面子。而我不會忘掉,那是我收到的第一封讀者來信,因為確認他的字跡屬于男性而悵然若失。

某日,我在教育機構(gòu)接待家長,有一個帶女兒來報名的父親明顯激動,他說阮老師,我早就認得你了。他拿出剪貼本,前面幾頁貼著“魔巖三杰”磁帶的歌詞頁,幾頁貼著我散文的泛黃剪報,我比他更加激動,為了致謝他對我文字的青睞,給他孩子學費打八折。去年一個飯局,某女士說是我讀者,看了我寫的美食文章,她去那個餛飩店打卡,味道很差,開玩笑要我負文責。我從沒寫過什么美食文,可飯局氛圍剛起,不忍破壞她興致,反正是無傷大雅之事,我就支支吾吾,背下這口鍋,大家都很開心。

《燕子呢喃,白鶴鳴叫》出版時,編輯說,會寄100本試讀本給朋友們。我想,起碼有這100人會讀到,問題是,你寄給別人,別人也不一定讀,尤其是這100個耳熟能詳?shù)娜嗣?,我能想象并理解他們的忙碌。除了被動等待,我也需要主動去呈現(xiàn),我跟編輯說,給我多安排些活動,尤其是獨立書店的,我需要一些真實的讀者。我沒說出口的是,想多點機會被看到,被感受。這種看到和感受的美妙在于,它幾乎是同時發(fā)生的,讀者先通過作品,看到自己和知會自己,繼而感受到作者。6月開始,我陸續(xù)做分享活動,走進一些書店,遇到一些讀者。視書店影響力、天氣、宣傳準備情況,來的讀者數(shù)量不同,最少一場三個人,最多一場有近兩百人。不過,每一輪過程都同樣美好,這種贊嘆無關(guān)書的銷量,而是讓我重新產(chǎn)生了除工作、社交、人情世故之外的另一種與世界的情感連接,這是更純粹的聯(lián)系,只關(guān)乎心靈和思考。當然我也付出了成本,人到中年,重享務虛之美必須有現(xiàn)實代價支撐。因為無法保證上課,我退還之前報我暑假班的新生的學費。有過掙扎,試圖平衡,但還是退了。這個暑假,讀者引領(lǐng)我上升,以中二青年“出走”、不管不顧的方式,當然,一個最重要的前提是,妻子同意。

在蘇州慢書房分享時,外面正下著雨。我前一晚沒睡好,吞吞吐吐講小時候在平齊路的生活,我不時抬頭看看準讀者們的反應,鹿茸哥在直播,中間要是讀者不耐煩再走掉幾個,人稀稀拉拉的,鏡頭里多難看。安慶和何榮是嘉賓,他們配合我接話,盡量讓對談熱鬧。好不容易撐到簽售環(huán)節(jié),有三十位左右的讀者排隊,我一一簽名,題句,寒暄。這個時候,我還不知道,接下來發(fā)生的事會讓我重新認識這本書和讀者的關(guān)系,甚而重新認識寫作。

她三十歲出頭,拿著兩本書,一本塑封,一本已有翻閱痕跡。我先在舊書扉頁簽名,她拆著封套解釋道,我是讀過了來參加活動的,很喜歡這本書,我再買一本送給我朋友。她告訴我朋友的名字,讓我寫上:某某,你在彼岸還好嗎,相信你會喜歡這本溫暖的書,問候。我簽完后才覺得不對勁,小心翼翼問,在彼岸,是那個彼岸嗎?她點點頭。我雙手奉書,心念一動,又問,那這本書你準備怎么給朋友;然后我做出那個字的口型。她微笑,繼續(xù)點點頭?;顒咏Y(jié)束,義闖請我們?nèi)ハ?,我卻魂不守舍。剛才簽下“彼岸”的一幕,變成一種復雜的情緒縈繞心頭,溫暖、感動,寫作者的得意還有一點點惶恐。我想象她在院子一角或河邊、樹下,總之是他們經(jīng)常去的一處地方,拿出我的書,用打火機點燃。微雨無聲,夜色開出一朵紅亮,像是打開一盞臺燈,夜晚成為彼岸的書房。書燃燒的過程,就是她朋友閱讀的過程,她朋友閱讀火焰、青煙、灰燼,也閱讀她的哀思和沉默,所有的文字都以畫面的形式表達出來了,故事可以嗅到,結(jié)尾可以揮除,她(他)讀后的反應,她也能感受到。比如,一聲貓叫,一只路燈光下輕舞的購物袋,一只空易拉罐被一個阿婆輕輕撿起。我們擁有的太多書籍的作者已經(jīng)離去,作為一個寫作者,我卻第一次被提醒,我也能夠為逝者寫作,逝者也能成為讀者,這是一個永恒的讀者,通過傾聽寫作者最真實的掙扎,知道你所有的秘密,自此,你不敢不真誠。

帶著這個永恒的讀者,我開始奔波于各個獨立書店。很多城市都是第一次去,威海、濰坊、青島、泉州、廈門、南寧、佛山……在杭州單向空間,我和青年作家鄭恩柏對話,主題我已經(jīng)忘了。我先講了和書中小說相關(guān)的生活經(jīng)歷,特地強調(diào)都是日常的意外,并不具備傳奇性,我只是恰好在某個時刻停頓下來,觀望一下生活,這種觀望中就有了發(fā)現(xiàn)——你發(fā)現(xiàn)了自己的生活。聽上去像廢話,像雞湯,事實是我人到中年,僅有的所得。

恩柏分享了他在書店寫作的日常,一些平靜的美好。按慣例,多少要表揚下作者的小說,他說得有分寸、很真實,我沒臉紅。到讀者互動環(huán)節(jié),前排有一女讀者舉手要求交流,二狗把話筒給她,我們等她提問,她抓住話筒,看著我久久不說話,忽然抽泣起來。因為有直播,我很緊張,我確認自己不認識她。我們等她說話。她哽咽著講沒什么,有點激動,我們的對話讓她產(chǎn)生共鳴,她也想分享經(jīng)歷。她畢業(yè)后就在一家公司上班,離家不遠,一晃十幾年過去了,重復的生活中,這十幾年可以縮略為一天。直到上周,她在綠化帶旁看到一只鮮紅的番茄,這是一只完整的番茄,上午,雨后的光穿過樹葉打亮這只番茄,她莫名走過去,撿起它,之前對自己的行為不明所以,略感不安?,F(xiàn)在她明白,她撿起這只番茄時也撿起了這一天,這一天終于從重復的日子里掙脫、獨立了。她開始對生活進行審視,給時間定義,像一個小學生作文的結(jié)尾:多么有意義的一天!

我跟她半開玩笑地說,那只番茄后來吃了嗎?她說帶回去,洗干凈吃了。我說,發(fā)現(xiàn)番茄,撿起番茄,是能力,但是一種被動的能力。吃掉番茄,卻是你主動的選擇,相當于成年禮,里面是自信和確定,我們總要一次又一次經(jīng)歷成年禮,學校打造的成年禮,生理的成年禮,情感的成年禮,還有很多人一生都等不到、屬于一個人自我確立的成年禮,你等到了。現(xiàn)場,我也許辭不達意,但她一直在點頭,應該理解了我混亂的表達,起碼,知道她正在被更多的朋友感受到。這一刻,我是我讀者的讀者。

同一天,兩個故事,我在重慶講了兩遍,第一遍在刀鋒書酒館,活動結(jié)束后,又跑去匿名書店。匿名書店分享時間是從晚上七點半開始,結(jié)束不限時長,之前曾到過凌晨三四點,也有過通宵,這符合我的生物鐘。我唯一的疑慮是,有這么多熬夜的讀者嗎?老板莫比說,有的。二三十個讀者,擁擠在書店前廳,其實就是老新村一樓橫套的客廳,不管說什么,都成了悄悄話。零點,中場休息時,走了幾個讀者,莫比給我倒了一杯酒:作家之淚。我半杯下肚,精神一振,疲態(tài)頓消,開始互動。一個最靠近我、穿藍襯衫的女孩小聲問了我一個書中內(nèi)容的疑點,我回答時,注意到她眼圈很黑,再加上人瘦,披肩發(fā)稍亂,襯衫不知什么布料,伏肩貼臂,她像被一場獨立的雨淋著。內(nèi)向、慌張,憔悴,這個樣子我很面熟,這不就是發(fā)胖前的我嘛。莫比介紹,她是從北京來參加活動的,明天(今天)還要坐早班飛機回去上班。女孩沒吭聲,莫比不像開玩笑的樣子,我一時不知說些什么,來回兩句口頭禪,真是不好意思。她周五在地鐵上讀完這本小說,巧的是,當天就刷到匿名書店活動,于是就買票來重慶?;顒恿璩咳c半結(jié)束,我略為擔心,問,你還有時間睡嗎?她看看手表,說還能睡一個半小時。

我們加微信后,交流不多。我在北京朗園單向空間的分享會,她也來了,畢竟傍晚,她氣色要比重慶時好些,給我?guī)Я吮緯?。我出去見朋友,如帶禮物,也是書多。遇到這位讀者,我有遇到自己的恍惚,性別不同、年齡有異,但精氣神接近。過后,我們?nèi)詻]什么交流,一個人也不太會經(jīng)常對著鏡子說話,哪怕是把你變得年輕的鏡子。我讀到她在豆瓣的長評:……我自己是在寫字樓坐班的打工人,兩點一線,日復一日中,若沒有充分自覺,按照默認程式過活,其實會與生活產(chǎn)生隔膜,像“看不見水的魚”。這本書,將我從那種渾濁狀態(tài)中拔出,感受力被充分放大。從麻木日常中驚醒,忽然認識到“我活在這樣一個世界”。讀完書的那一整天,我好像更能分辨周遭事物的位置,人與人之間的感情,還有普通生活中的乏味,辛苦,失落,慈悲。表達的沖動也在這些時刻被喚起。這也像是我自己寫給讀者的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生活。

這是我最先記錄的三個讀者:一個暫時無法見面的讀者,我確定他(她)會是最嚴肅的讀者;另一個把作者變成讀者的讀者,她像是從平行世界的同一本書中走出,讓你的寫作有了更為生動、豐富的參照;第三個讀者仿佛是另一個作者,想到她,作者會想到自己寫的也是她的故事。

這三個讀者,更多的讀者,其實也是一個讀者——我沒開玩笑,內(nèi)森·英格蘭德在小說《讀者》中給出了他具體的樣子,一個小老頭,“他的個頭非常瘦小,比作者還要小得多……他膚色蒼白,看起來缺少維生素。臉上的皮膚松垮垮地堆在額頭上,他嘴里塞著兩排雪白的大牙……他身上唯一還殘留著活力的地方是頭發(fā),黑亮如剛上過蠟的皮鞋”。故事很簡單,一個被世界遺忘的小說家,在各地書店進行簽售、朗誦分享時,遭到冷遇。他早有心理準備,他在紐約公共圖書館看到無數(shù)過去年代的巨匠書籍,那些作家和作品的名字他竟然一無所知,他已經(jīng)知道自己命運。他決定放棄新書活動時,一個讀者出現(xiàn),督促他繼續(xù)上臺朗讀。這個小老頭像影子一樣緊隨小說家,一個又一個城市,一個又一個書店,哪怕只有他們兩人,他也嚴斥作者必須上臺朗讀新書?!澳憧床灰娪^眾,但他們就坐在那里”,“他對老讀者露出微笑,透過淚水繼續(xù)讀了下去,作者讀了下去。作者繼續(xù)讀了下去”。

我們當然知道這個小老頭是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