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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作家協(xié)會主管

不舍(三章)
來源:光明日報 | 李漢榮  2025年08月19日06:15

竹籃

家里的那個竹籃,是我從一位老農(nóng)那里買回的。他說他家后山有一片竹林,農(nóng)閑時就砍些竹子編些籃籃筐筐,進(jìn)城賣點錢補(bǔ)貼家用。

現(xiàn)在的廚房用具大都是塑料或不銹鋼制品,它們結(jié)實、光亮、耐用,幾乎覆蓋了我們的生活。然而,我仍盡可能保留一些傳統(tǒng)的、帶著農(nóng)耕氣息的用具。那些草木做成的用具,拿在手里,有一種柔和、樸質(zhì)、忠厚、親切的感覺,因為它們是有根的、有機(jī)的,是有生命氣息的。有時看一眼,就把人帶回到土地的面前,帶回到我們生長的地方。比如,每次看見那塊柳木菜板,就想起故鄉(xiāng)那楊柳依依的小河;握著洗碗的絲瓜瓤子,就恍若看見老家門前絲瓜架上那金黃的絲瓜花,聽見采蜜的蜂兒嗡嗡的叫聲,看見月光從花葉的縫隙漏下來,正好落在架下納涼的父親的光膀子上;捧起那個竹籃,眼前就有竹影搖曳,憶起竹林里吹出的甜絲絲的風(fēng),還會記起“未出土?xí)r先有節(jié),便凌云去也無心”“莫聽穿林打葉聲,何妨吟嘯且徐行”等詩句。

對那些農(nóng)耕時代的用具,留戀歸留戀,但胳膊扭不過大腿,你不得不依從工業(yè)化大勢。多年下來,我家也僅保留了幾樣老物件:吃飯用的木筷子、切菜用的柳木菜板、洗碗用的絲瓜瓤子,再就是這只洗菜用的竹籃。它們像農(nóng)耕時代的前朝遺老,保持著昔年的衣冠風(fēng)骨,謀個無關(guān)緊要的閑職。

我家的這個竹籃,用了半年多,多是洗菜用,水浸泡久了,篾片開始朽斷,又將就用了一段時間,直到中間部分已朽空,實在無法盛東西了。過去的農(nóng)家,竹木器具朽了,就當(dāng)柴燒,可說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,體現(xiàn)了感人的草木品格。那是土灶年月,現(xiàn)在的廚房不再燒柴,竹木也就難以善終。隨便往垃圾堆一扔了事,于我是萬萬不忍的,在我眼里,這竹籃即使?fàn)€了、朽了,它也不是垃圾,而是故去的、值得尊敬的竹子。想來想去,在小區(qū)綠化帶的一個小竹林里,我將它放了進(jìn)去。我略覺欣慰,在水泥鋼筋的包圍下,還能有一小片泥土,讓它在最后的日子里,與自己的竹子兄弟一起度過。

每過一段時間,我就會去小竹林邊,看看我的那個破竹籃。它還是我放進(jìn)去時的樣子,像在等待把什么盛滿。一個晚上,我散步到了小竹林邊,撥開葉子,看見殘破的竹籃里,竟盛著半籃月光——樓頂?shù)脑铝琳岩慌跖踉鹿?,順著竹林的縫隙灑下來,我的竹籃,就一點點地把這珍貴的月光收集起來。

柳木菜板

這個柳木菜板,是父母生前留給我們的。

故鄉(xiāng)的漾河邊有大片大片的柳林,林子里有許多柳樹,其中靠近田邊的那棵老柳樹,童年時我就認(rèn)識它,它也認(rèn)識我。我熟悉它身上哪兒有個鳥窩,哪兒有個蟲眼,哪兒有一處刀痕,我同情它有過疼痛,也羨慕它的好脾氣,羨慕它春天里綠茵茵香噴噴的好頭發(fā),它則熟悉我的腳丫子和小胳膊。我一次次爬上它的樹杈,只是想站在高處,眺望一下河流和村莊,眺望一下田野里勞作的鄉(xiāng)親,吼幾句不成調(diào)的歌,大聲嚷幾句沒有什么意思的話,比如“春天你好”“云娃你在哪兒”“鳥兒你們往哪兒飛呀”“河流你見過海嗎”“快看,我長高了”……然后,刺溜幾下返回地面,回到清貧樸素卻也不乏快樂的生活中。

后來村里分田,這棵老柳樹緊挨著我家的田坎,就歸了我家??墒牵瑯涫a遮陽,妨礙莊稼生長,又因上了年歲,樹皮剝落,枯枝漸多,已呈衰敗之象。于是,父親準(zhǔn)備把老柳樹砍了??硺淝?,他在樹下點了香,跪拜叩頭,請土地母親寬恕,請老樹之魂原諒。父親樸實厚道、重感情,對人、對天地山川草木生靈,都視同父母親人,深懷著感念。在跪拜老樹時,他竟流下了淚水,然后才不情愿地、愧疚地舉起了那沉重的斧頭。

這個菜板,就是老柳樹的一部分。當(dāng)時,父親用那老樹的身板做了幾個菜板,父母用一個,其余送兒女用。我住在城里,他們也給我留了一個。

后來,父母先后去世,也沒留下什么遺物,這柳木菜板就成了他們留給我的最后的紀(jì)念,也成了故鄉(xiāng)的影子。

菜板上的小孔,就是柳樹身上的蟲眼。這是它的眼睛,也是故鄉(xiāng)的眼睛。每天,每時,故鄉(xiāng)都在用那深沉的眼睛看著我。

菜板上的一圈圈年輪、一道道木紋,收藏著漾河溫柔的波浪,收藏著故土的風(fēng)雨和呼吸。說不定,我童年時坐在樹杈上說的那些話、我身體的氣息,也收藏在那細(xì)密的木紋里。

就這樣,在柳木菜板上,我切菜,切藕,切蔥,切姜,偶爾也切肉,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,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,在故鄉(xiāng)溫潤的年輪上,我聽見了一聲聲叮嚀。就這樣,在紛亂的,有時顯得混沌的日子里,在窄逼的廚房里,在故鄉(xiāng)的注視中,我有了平和的心境,我盡量讓內(nèi)心富有光澤。

我記起父親當(dāng)年向老柳樹跪拜懺悔的情景,生活中就不那么理直氣壯、心安理得,而是伴隨著反省,加入了對山川草木和萬物生靈的感念。

菜板越來越薄了,越來越瘦了,在它柔韌的身上,留下了密集的刀痕,那都是它隱忍的傷痕。它實在經(jīng)不起繼續(xù)砍剁了。我鄭重地把它掛在書房中間,望一眼,我就想起了父母,看見了故鄉(xiāng),看見了土地。

雕花木床

母親曾說,人一輩子活不過一張床。豈止一輩子,這張床已有一百三十年的歷史,停靠過好幾代人的人生。

人不過是床的一場夢。夢散了,人走了,床,還在那里。

床框床板上那精致的圖案,逼真的花紋,仍顯現(xiàn)著匠人精湛的手藝。他是那么認(rèn)真地,為動蕩的歲月雕刻著安寧的夢鄉(xiāng)。

床頭內(nèi)側(cè),靠近夢的地方,那叢木雕蓮花仍然欲開未開。時間的長夜里,人可以走遠(yuǎn),走失,夢卻從未中斷。我想象,母親一生的夢里,都繚繞著蓮的清香。

床腿已經(jīng)換過多次了,榆木、樟木、棗木、柏木,曾輪番支撐夢和一部分生活的重量,支撐過母親的呼吸。這些木腿,苦苦地、忠實地站在夜的深處,站在生活的暗處。

我撫摸這床,撫摸它光滑而粗糲的木紋,撫摸它被雕刀裝飾過的每一個細(xì)節(jié),撫摸它??窟^一代代人的體溫、夢境、病痛、低語、傾訴的床板,情不自禁地,我對它生出深深的敬意。

它,不正是一艘古船,涉過時間的深水,運載著一個家族?

母親說,我的高祖母、曾祖母、祖母都睡過這張床。一代代的孩兒都在這里降生、長大,然后分床去做他們的夢。母親也睡在這里,枕著上一代母親的夢,把自己睡成祖母,睡成一個家族的傳說。

我久久地靜坐在床前,我感到我的先人們并未走遠(yuǎn),他們只是在夢里翻了一個身,隔著薄薄的夜色,他們的聲息仍??吭诖采?。

我聽見嬰兒啼哭的聲音,我聽見接生婆用剪刀剪斷臍帶的聲音;我聽見祖父的鼾聲漫過五更,混合著祖母溫柔的呼吸;我聽見父親翻身的聲音,聽見母親為他捶背的聲音;我聽見掖被子的聲音、掛蚊帳的聲音……彌漫在床邊的,是夢的氣息、生的氣息,那是蓮的香氣、薄荷的清氣,以及在平淡日子里繚繞的五谷的氣息、泥土的氣息、炊煙的氣息。

我忽然聽見水流滔滔的聲音,大河一浪浪急速漫過。

睜開眼睛,看見的仍是這床,仍是這艘古船。

它一動不動,卻已渡過時間的大水,搭載著一個家族的生與死、夢與醒、淚與笑。

此時,母親已經(jīng)熟睡。我推窗仰望,星光滿天,月光瀉地,全宇宙的航燈閃爍,銀河上的船隊已到達(dá)天庭中央。這小小的木床、小小的古船——母親,是小小的船長——也加入這浩瀚的船隊,駛向時間的深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