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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作家協(xié)會主管

寫父親,重返故鄉(xiāng)
來源:文匯報 | 寧不遠  2025年08月03日21:46

這本書我寫得很慢,也寫得很猶豫。寫下“父親”這個詞對我來說并不容易,它意味著死亡,也意味著無法重來的愛。我不善于說出口,但書寫讓我找到了方式。在寫作的過程中,我?guī)锥葦R筆,不知道為什么要寫下去,不知道還有沒有意義。

在小說里,我用了極大的篇幅敘述父親的葬禮?;叵肫饋?,真正將我從“父親死了”這個巨大的震驚和悲痛中稍微拉回現(xiàn)實的,就是這場隨父親的死緊接而來的葬禮。那幾天發(fā)生的一切,使我在某些瞬間跟自己說,我要記下這一切。

這場葬禮,是我第一次親身參與并凝視那片土地。在鄉(xiāng)村,喪葬等延續(xù)了幾代人的儀式性文化,正在迅速退場。就連父親葬禮上的鄉(xiāng)親們也說:“這可能是我們村最后一場這么隆重的喪事了?!蔽仪宄匾庾R到,我看到的是一整套文化的“最終演出”。

我小時候在村莊里也看過婚喪嫁娶,但那時只是旁觀者,對這些儀式的最大感受大概就是:又可以吃好吃的了。

父親用盡全力為我與鄉(xiāng)村世界之間筑起一道墻。他總說:“女孩子不好好讀書就得回農(nóng)村,在農(nóng)村就沒出路。”他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,讓她的女兒過上一種他想過卻沒有過上的生活。

我的童年并不苦,也不算“真實”地屬于農(nóng)村。我沒有干過農(nóng)活,不會插秧,不會挑擔,也沒穿過解放鞋。我總穿著一雙白網(wǎng)鞋——那是“城里人”的標配。白網(wǎng)鞋穿臟了要用白粉筆涂一遍,這個動作本身就像是一種偽裝。父親母親用盡全力為我撐起一把巨傘,遮擋住生活的風雨。巨傘外的世界有多苦,我也不是完全沒看見,只是,那層糖衣讓我常常誤以為,生活的底色也是甜的。

父親的葬禮讓我第一次以一個“在場者”的身份重返那片故鄉(xiāng)。我以一個失去了父親的女兒的身份走入鄉(xiāng)村生活深處。面對一個又一個喊我乳名“蝴蝶”的鄉(xiāng)親,我第一次感到,作為一個幾十年在城市生活的女兒,我既不屬于這里,又被深深牽連于此。

父親自己建造的三層小洋樓位于村莊的中心位置,樓旁有一棵幾人合抱的大榕樹,給整個宅子投下濃重的陰影。棺材就放在客廳里,那口棺材是父親自己十年前就準備好的,木板來自深山,大漆出自漆樹。他為自己、奶奶、母親共做了三口棺材,安放在地窖中,與自家釀的酒為伴。那是他對死亡最冷靜而徹底的準備。

奶奶坐在堂屋門口哭,身邊聚著一群與她身形相似、面貌相近的老太太,她們一起哭,用一種夸張而古老的腔調(diào),一邊哭一邊喊,像在唱一首無人能懂的挽歌。她們都長成了奶奶的樣子,我一時分不清誰是誰,這種相似讓人發(fā)毛,也讓人動容。一位姨媽在葬禮當天趕來,她是“專業(yè)哭喪”的能手,她的哭聲凄切、連綿,甚至帶有某種旋律。她一哭,全屋的人再次放聲痛哭。在這些充滿細節(jié)的儀式里,我第一次明白,哭也是一種文化,一種共享情緒的公共表達。這種表達方式,是城市里早已稀薄甚至丟失的。

母親幾乎失語,靈魂仿佛不在場。我和弟弟小喜對村里的葬禮流程完全陌生,重擔自然落在另一個弟弟,長期生活在農(nóng)村的小勇身上。他三十多歲,和父親一樣會釀酒。他給先生打電話,詢問下葬的日子。所謂“先生”,是指鄉(xiāng)村里的祭師,婚喪嫁娶、搬家動土、遠行回鄉(xiāng),凡重大事務,皆由他擇日而行。那位先生是父親生前好友,很快就騎著摩托趕來。

我記住了他的名字:王世富。母親讓我叫他“表爺”。他穿著一件過大的灰色西裝,掌心長滿老繭,卻用一種極其溫和的方式與我握手。他走進堂屋,在父親棺前坐定,抽煙,用煙當作香插進裝了米的官升。然后翻出一本發(fā)黃的筆記本,畫下我看不懂的符號,抬頭說:“只能選兩個日子:明天,或者21天后?!本瓦@一句話,他迅速接管了現(xiàn)場,成了儀式的編導者,命運的翻譯員。

有人問我,這部小說是虛構(gòu)嗎?我無法簡單回答。我的確重新建構(gòu)了部分情節(jié)和人物,但那種被喪事拉回鄉(xiāng)村的“沉重感”、那種發(fā)現(xiàn)村莊里老太太們?nèi)L得像奶奶的“幻覺感”——這些都是真的。我沒有把它寫成紀實文學,是因為現(xiàn)實本身已經(jīng)如此逼近寓言。

《寫父親》不是一本關(guān)于“過去”的書,我希望它是一本正在消失的現(xiàn)實的編年史。我記錄下的不僅是父親之死,還是某種社會秩序的謝幕儀式。這些“舊世界”的日常細節(jié)——插香、擇日、哭喪、釀酒、捧靈——正在從公共生活中悄然撤離,沒人能說清它們何時徹底消失。

父親生前從未穿過錦緞,他死后卻被穿上五層壽衣,像個被精心打扮的小孩。他終于放松了,仿佛說:現(xiàn)在不用擔心給別人添麻煩了。他一生克制、樸素、沉默如石,如今卻隆重地告別世界。這種反差深深刺痛了我,也讓我重新審視“體面”和“死亡”之間的關(guān)聯(lián)。他生前從不為自己鋪張,但鄉(xiāng)親們卻用最傳統(tǒng)的禮數(shù)把他送走。這也是一種回應,是村莊最后的溫柔。

《寫父親》的寫作是一次不斷下沉的過程。我一邊記憶,一邊反芻,一邊寫,一邊理解父親、理解母親、理解那個他們曾用力想讓我逃離的鄉(xiāng)村。寫作使我從“做女兒”轉(zhuǎn)換為“做見證人”,使私人經(jīng)驗獲得一種可共享的意義。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等到將來再回憶,也不是所有的鄉(xiāng)村都能留到下次再探訪?,F(xiàn)實的流速如此之快,寫作是我對抗遺忘、留住逝去的一種微小努力。

小說出版后,有讀者留言說:“我讀完終于敢想起我自己的父親?!边@句話讓我久久沉默。我知道,這不是一本關(guān)于死亡的小說,而是關(guān)于聯(lián)結(jié)與重建的小說。死亡不能終止親情,寫作也不能替代哀悼,但它們能為人類情感提供一個暫時的棲息地。它們讓我們得以再次回望——不僅是父親,也是我們自身。

在小說里,我寫下一句話:“他(父親)正帶著我們的心靈的全部重量,進入到世界的最深處?!备赣H并未離開,他只是走入了我們再也無法直視的地方。而寫作,是我通往那個地方的一盞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