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山花》2025年第7期 | 夭夭:假如時光倒流(組詩)
夭夭,中國作協(xié)會員,安徽省文學院簽約作家。魯迅文學院高研班學員。參加詩刊社第28屆青春詩會。曾獲安徽文學獎等獎項?,F(xiàn)居安徽滁州。
需 要
不需要棲身之所,只需要藥,
醫(yī)一醫(yī)這晨昏,需要一把干草,
堵住漏風的夜晚。
不需要自由,只需要曠野,
供旁人奔走,需要一席之地,
給失敗者,在春天,捂著臉哭。
不需要我,在這里心生悲涼,
需要萬畝良田,在遠方,
被翻開,被覆蓋,哪怕是荒草,
被冒犯,被原諒……
最后,被動蕩的一生一點一點掩埋。
奔 跑
沿途要有一間房子,
有柴垛在院子里高高堆著,
有一杯茶候著,有生死橫在門前。
越過風,就到了消息的前頭,
越過時間,就有人在蒼老的槐樹下相遇。
要有一本書,墨跡已散開,
讀它的人還在愣神,
河水在字里行間呼嘯而過。
直到月亮升起,愛我的人不再愛我,
夜晚,還像以前一樣埋著不為人知的事物。
梨花白
現(xiàn)在,是她們的天下,
白色的深淵,白色的沉默,白色的歧途……
沒有召喚,誰上前都是多余。
時間有時慢,有時快,
只有白握著她,握著還未放下的一切。
我們仰頭,望一望春天的身子,
望一望那懸而未決的時刻。
不需要言說,
這陷阱,這愧疚,這壓不住的勢頭……
一個人在這里站了很久,
風不大,正穿過那些肉身和它們之間的縫隙。
雪 夜
被覆蓋的身體、煎熬和制度,
燈的魂魄、火的軟肋。敗落的鏡子……
都不重要了,它只照亮我
——凌晨兩點,手扶窗欞的黑發(fā)人。
它只看見我,從風的縫隙里,
從枯樹的蟲眼里,從顫抖的黑暗深處。
它只恨我,像恨四壁空空的時間。
我知道,那是我們之間的戰(zhàn)爭,
它悲傷,它低靡,它徒手對抗那么多的我。
石 雕
前生也在這里。多年后,
仍有刀斧在時間的粗糙處奔走。
再回頭,廢墟壓著心頭的疲倦,
仿佛歸來的只是空無人煙的荒野。
已不能阻止,沒有空隙的余生里,
他們和它們會重新回來,
抱著彼此,相互鞠躬、問候,
他們低頭,他們用盡了那么多辛酸的火焰。
舍棄我,塑造我。
每一雙手都隔著深淵,每個人
都隔著矮墻,隔著優(yōu)柔寡斷的劊子手。
靜 物
然而,并非所有的修行都沉陷于此,
暴動在其間穿行,
只是,錯過的再也不會回來。
能去哪呢?
攥著余生,在自己的心尖上流浪,
而光是多么純潔的孩子,
他端坐,如交談中的糧倉。
或許,有更遼遠的去處,
在初夏的路上、飛雪間、信的末尾……
話語里又長出新刺,院子又涼了,
就在虛無里建一座墓碑吧,
刻上:最寂靜的禮物。
疏 影
那輕薄之處,養(yǎng)著深井,
養(yǎng)著動蕩的一生。
一些人近了,又遠了,
想到一座禪院在鐘聲里徘徊,
傷口在陌生的身體里奔走……
我注視過你,在鏡子里,
在看不見的一瞬間。
需要反復辯證:一枝一葉,一磚一瓦,
失去千軍萬馬的大道困在這里,
人心困在這里,陽光那么好,
階前無用的肉身那么好。
又一日來臨,清晨,推開窗,
推開若有若無的自己,奔赴其中。
假如時光倒流
假如檐上還有雪,
院子里的柿子樹還披著晨昏……
你不在,萬物樸素,
燈火昏茫,假如我還在屋外
梳洗長發(fā),而你是一眼井,
是的,你哭過,在世事難料的剎那間。
把臉深深埋在膝間,我懂得那百轉,
那千回,那死在命運里的自己。
假如時光倒流,我會坐在這里,
一遍遍看你喝烈酒,抽劣質香煙,
那時的你,眼神絕望,而溫良。